第十一章　重建净土

快乐第一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　　在生活中，我们经常需要做决定。有时这决定非常困难，使我们不得不面临痛苦的选择。但是，如果我们很清楚什么对我们最重要，什么才是生命中最深切的渴望，这决定的过程就会变得比较容易，内心也不会受到太多的煎熬。
　　譬如你很想出家，但这不是个简单的决定，如果不是百分之百地确定自己想要这么做，就千万不要贸然行动，必须比百分之百还要确定，才是真的想要如此做。当你觉得想要修行的感觉已胜过一切，那么其他事物就变得不重要了，就会变得比较容易抉择。
　　我在越南曾写了三本佛教史的书，获得广大的回响，我还想写本很重要的书，是这系列的第四集，内容有关一九六四年至当代的越南佛教史。这是个令人兴奋又有越的工作，因为这段时期正是我生长的年代，我手边有很多第一手资料，如果我不把它写出来，可能再也没有人经历过与我相同的时代，或有如此直接的经验来撰写，若由别人撰写就会与史实有所出入。而且，我相信它可以帮助许多人了解更多佛教的发展与修行方法。
　　我有历史学家的一面，而我非常喜欢扮演这角色。我喜欢发现真相，把新的事物带给别人，并指引年轻一代一条新的道路，我希望他们可以从前人所犯的错误与成功中学习到许多事。我真的很想撰写这本书，但现在还无法动笔，因为有其他更要紧的事要做，譬如要帮助身边的人、坐在眼前的人与周围的人化解痛苦。即使我知道这本书非常重要，也已掌握所有需要的资料，但我无法成为学者或历史学家，因为这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完成。换句话说，如果我真的开始撰写，就得停止所有的禅修活动、讲经说法与心理咨商，但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事。
　　每个人都有很多事要做，所以必须决定什么是最重要的。要获得大学学位得花上六年，甚至八年，这是段慢长的时间，你可能相信它对你将来幸福非常重要。也许是吧！但或许还有别的事对你的幸福更加重要。譬如努力改善与父母或伴侣之间的关系，你是否有时间去做呢？你是否愿意花时间做好呢？改善与所爱的人之间的关系，对你也非常重要。如果你愿意花六年时间拿到一个学位，那是否有智慧花相同时间改善与别人的关系呢？或用这段时间来面对自己的愤怒呢？这么长的一段时间，不仅能带给我与所爱人幸福、稳定的关系，还能重建你们之间的沟通之门。

写一本关于你自己的书

　　最近，有位美国大学教授来梅村拜访我。他很急切地想写本关于汤玛斯·莫顿（Thomas Merton）与我的书，他想与我谈谈这件事，但我立刻回答他：“你为何不写本关于你自己的书呢？为何不把所有时间放在让自己与身边的人感到快乐的事上呢？这比写本关于汤玛斯·莫顿与我的书还要重要。现在已经有很多关于汤玛斯·莫顿的书了。”这时我的朋友既热情又满怀善意地说：“可是还没有人写本书关于你的书啊！”我回答他：“我不在乎是否有本关于我的书，但是我非常在乎你是否能写本关于你的书。用你的心去把这本书写出来吧！把自己转化成佛法、修行的法器，如此一来，你就能成为自由、快乐的人，并能帮助身边的人快乐起来。”
　　对我而言，最重要的事就是建立我与学生之间的良好关系，我必须让其他人也懂得修行并转化自己，这是件有成就感又令人愉悦的事。每次当有人能成功地转化自己的痛苦，并重建与他人的关系时，我就觉得是个了不起的成就，这不只是他个人的成就，也是整个团体与我们自己修行的成就，鼓舞着我们每个人。前面我们曾提到梅村有位法师在很短的时间内，成功地帮助一对母女重新言好，她那次的经验真是个了不起的成就，大大地增强了她与我们对修行的信心。
　　如果你与某人之间有些问题，觉得她只想让你受苦，且没有任何方法可帮助她，那你就还未真正地开始实践佛法的教导。如果你觉得完全无法与她对话，那是因为你修行的经验不足，其实你是可以做到的。很多人会问：“如果那个人根本不想与你合作，听你说话呢？”如果那人现在真的不想听你说话、与你交谈，或与你一起解决问题，那么你就要继续修行转化自己，耐心地等待和解的机会到来。
　　如果你能写本关于自己的书，书写的过程将能帮助你深入地观照自己痛苦的根源，并找到转化的方法，也将让你成为自由、快乐的人，同时身边的人带来幸福快乐。

慈悲的甘露

　　在与别人和解之前，应该先以慈悲的甘露滋养自己，慈悲来自于了解，了解对方也正在受苦。我们常会忘记这件事，只看到自己的痛苦，且放大它，心里不停地想：“没有人像我如此痛苦，我是唯一受这么多苦的人。”但是如果有个团体在背后支持你，你就可以深入地观照，而会发现原来对方也深受痛苦。
　　你生气的对象可能未获得足够的支持，一直无法走上可提升自己的修行之路，而身为朋友的你，也未尝试帮助他，其实你连自己都无法帮助。但佛法的教导与僧团的存在就是为了以慈悲的甘露来滋养我们，去请求佛法与僧团帮助，佛法在当下就能切实地为我们带来改变。

离开妄念的囚牢

　　你不该让自己像部机器，只是机械式地修行，而要运用智慧。如此一来，你的每个步伐、每次呼吸，才能觉得愈来愈好，每当你念念分明地用餐、喝茶，也会觉得愈来愈好。去感受周遭美好的事物与生命的美妙，打开心让所有美好的事物与能提升你的能量进入，慢慢地滋养内心，这就是你首先要做的事。
　　我们那些纷乱的念头无法滋养内心，事实上它们时常成为修行的障碍或囚牢，必须离开它们，才能真正地接触到生命的本质，了解生命的美好。向身边懂得快乐与爱的朋友学习，你身边一定有这样的人，你们从未与人发生摩擦，能包容所有的人，同时也非常知足。我们应该培养这种快乐的能力，为何同住在一样的环境，享受相同的幸福，别人可以如此快乐，我们却无法快乐呢？到底是什么阻挡了我们的快乐。

一封很关键的信

　　如果你已经受过爱语谛听的训练，就可与对方直接沟通以解决彼此的冲突。但是如果你还未确定有足够的平静、沈稳与慈悲，能维持心中的清新、爱与宁静，就可以试着写信。写信是个很重要的练习，因为即使你有很好的动机，但是修行不够札实，还是有可能因别人而恼羞成怒，无法作出好的回应，而破坏大好的机会。所以，写信是比较安全又简单的沟通方式。
　　写信时，你可以担城面对对方，告诉她（他）曾做了什么让你痛苦、伤心，写下你所有的感觉。这时要练习保持冷静，以比较温和的语言，用爱与善意把心中的话写下来。试着以对话的方式书写，你可以这么写：“亲爱的！或许我只是自己错误认知的受害者，我在此所写的可能未反应出事实的真相。但这是我真实的体验，也是内心真正的感受，如果我所写的任何错误，就让我们一起坐下来，好好地把整件事看清楚，一起厘清我们之间的误会吧！”
　　在佛教的传统中，当法师要传法给请法者时，他们总是以团体的角度出发，我并不是说这角度一定完美，但这是他们能采取的最好方式。闻法者会从法师的开示中听到这样的话：“当我们如此教导时，我们明白可能有些事自己不完全了解，在你身上也许还有些正面积极的特质，我们还未看见，僧团也可能还有些错误的知见。”当你写信给对方时，也该如此写：“如果你认为我的看法错误，请纠正我。”用爱语写下这封信。如果其中有句话写得不太好，可试着换较婉转的句子。
　　在这封信中，必须让对方感受到我们真的了解他的痛苦：“亲爱的！我知道你已经吃了很多苦，也知道你不该为所有的痛苦负责。”由于你已练习深入地观照，也发现造成对方痛苦的根源与起因，现在就能与他分享心得。你也可以告诉他你所受的痛苦，并让他知道你已明白为何过去他会有这样的言行。
　　花一、两星期，甚至三星期把信写完，这是封很重要的信，比我写第四集的越南佛教史，或写关于一行禅师与汤姆斯·莫顿的书都来得重要。它攸关你的幸福，花在它的时间比花一、两年写完博士论文还要重要，论文绝对没有比它重要，它是能让你突破障碍，与对方重建沟通的最好方法。
　　当写这封信时，你并不孤单，师兄、师姊们会像阳光般温暖你，帮助你完成，你需要的支持就在身边与团体中。如果完成一本书，一般都会先请朋友与专家提供宝贵的意见，同样地，同修的朋友都是专家，他们都修习了谛听、深入观照与爱语。
　　对所爱的人而言，你就是最好的医生、咨商师，所以要先把信拿给别人看，让朋友看看你的语气是否温柔、冷静，对事情的观照是否深刻。之后，你可以再拿给另一个看，直到你觉得这封信真的能让所爱的人内心获得转化与治疗。
　　你愿意放多少时间、精力与爱在这封信上呢？有谁能拒绝帮助你去做如此重要的事？你写信的对象是个你如此在乎的人，能重建与他之间的沟通，对你实在太重要了。这人可能是你的父母、母亲、女儿或伴侣，他或许现在就坐在你身边。

重建净土

　　记得当你刚与人开始交往时，他曾向你承诺要好好地爱你、照顾你，可是他现在却与你如此疏远，不再看着你或牵你的手，也不再与你同行，你因而非常痛苦。记得刚开始谈恋爱时，你宛如置身天堂，他是那么爱你，让你非常快乐，但是现在他好像不再爱你，且弃你于不顾。他甚至可能期待另一个人出现，好开始另一段感情。你的天堂变成地狱，怎么也走不出来。
　　这地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？是否真的有个人把你推到地狱里，让你留在那里呢？可能这地狱其实是由你的心、念头、错误的认知所创造。因此，只有你的心可以让它消失，使自己重获自由。
　　正念的修行是觉察、拥抱愤怒的修行，就是要打开你心中那扇地狱的门，并转化它，以拯救自己与其他陷在其中的人，让你们重回净土、天堂，这绝对是可能的，而你就是那个要先采取行动的人。当然，其他修行的朋友也会以所学的智慧、正念与爱的力量帮助你。
　　如果成功地重建你与别人的关系，你们都会变得很快乐，这就是件很大的功德。每个人都会为你的成功而欢喜，也会对修行的道路更有信心。藉由别人的支持，你一定能转化心中的地狱，重建内心的净土，重享生活中的宁静与和平，你立刻就能如此做，现在就开始写信。你会发现只要一支笔、一张纸即可修行，即能转化你们之间的关系。
　　

花一整天的时间来写这封信

　　当你坐着、练习行禅、工作、打扫、做饭时，不要去想这封信的内容。其实，你所做的每件事都与这封信息息相关。
　　当真正坐下来写信时，只是把你的感觉写在纸上，这并不是信真正诞生的时刻，它其实是在你浇花、练习行禅、为身边的人做饭时诞生的。所有的修行都能使你的心变得更沈稳、祥和，你所聚集的正念与专注力，将能帮助心中的智慧与慈悲的种子萌芽。如果你的信是以一整天聚集的正念所写的，那么一定是封非常好的信。
　

完美的活在每个当下

　　大约十五年前，当我在美国时，有位美国佛教学者来访。她对我说：“亲爱的上师！你写的诗如此美丽。但是你却花了那么多时间种菜、做杂事，你为何不多花一点时间来写诗呢？”她大概是在那里读到了我很喜欢种菜、照顾小黄瓜与莴苣，她非常理性地看待这件事，所以建议我不要浪费时间在菜园里，反而该好好利用时间写诗。
　　我这样回答她：“我的朋友！如果我不种菜，就写不出那样的诗了。”我说的是真的。如果你不能专注地、充满正念地生活，未活在每个当下就无法写作，无法写出对其他人有价值的东西。
　　诗就如你献给别人的一朵花，或慈爱的眼神、微笑，或充满善意的举动，都是一朵开在正念与专注树上的花，即使你在做饭时未想着它，它已在无形中写就。如果要写个故事、一本小说或一曲戏，我可能要花几星期才能完成，但这故事或小说早就已在那里了。同样地，虽然你还未想到要给所爱的人写些什么，这封信已在你深层的意识中完成了。
　　你不可能只是坐着就想写出好小说，还必须做其他事，如喝茶、吃早饭、洗衣服、浇花。你花在这些事上的每分每秒都非常重要，要好好地做，让自己全心投入在做饭、浇菜、洗碗上，真正地享受所做的每件事，且深深地喜欢去做，这对你要写的故事、信或其他东西都很重要。
　　开悟、洗碗与种菜不能分开，学习每一刻都以正念与专注的心生少，这就是我们的修行。每件艺术品的创作都来自于生活中念念分明的时刻，你真正开始作典或写诗的时间只是开始生产，你心中必须已怀有这个孩子，才能生下他。如果这孩子不在你心里，即使坐在桌前好几个小时，还是什么都生不出也写不出来。你对事物的洞察、慈悲心与能写出动人作品的才华，都是绽放在你修行树上的花朵。因此，你们应该好好地利用生活中的每一刻，好让这样的洞察与慈悲能开出美丽的花朵。
　　

转化的礼物

　　怀孕的母亲只要一想到肚里的孩子就非常高兴，孩子虽然未出世，他已经让妈妈非常快乐了。她无时无刻不感觉孩子的存在，所做的一切都完全出自对孩子的爱、包括进食，她知道若没有爱孩子就不会健康，所以始终很谨慎。她知道如果做错什么，譬如抽很多烟、喝很多酒，就会会对孩子造成不良的影响。所以她总是念念分明地爱心而生活。
　　修行人也要像母亲一样地生活，我们知道自己真的很想为人类、世界贡献什么。每个人的内心其实都带着一个孩子、一个小活佛，这小活佛就是我们可以献给世界美好的礼物，我们必须以正念去生活，才能好好地照顾心中的小活佛。
　　事实上，是心中佛的能量让我们可以写下爱的书信，能与其他人重修旧好。一封爱的信应该是以洞察、了解与慈悲所写，否则它就不是对爱的信。真爱的信可以转化别人，也能为世界带来改变，但是这封信对于别人心中发酵之前，必须先能在你心中产生改变，你可能要花一生的时间来写这封爱的书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