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运永远都不会平等


    常常有人说:“命运对于每个人来说,都是公平的。”其实不然,生活中,有些生下来就好命的人多若牛毛,命运多舛的人也比比皆是。

    清明节回老家祭祖,听邻居说我家斜对门的拉平子刚刚死亡不久,听到这个消息后,让我唏嘘良久,深深感叹命运的不公。过年期间还曾见到他蹲在我家门口,我关心的问他在哪里打工?生活如何?他嗫嚅了许久连一句整话都没说出来,他原来虽然有口吃的毛病,但是还不至于这么严重,我问他是否平时喝酒太多从而导致语言表达困难。旁边有另外一位儿时的玩伴开玩笑的说:“他不吃饭可以,不喝酒就不能生活。”是的,他平时嗜酒如命,这是秉承了他父亲的习性。我劝他以后少喝点酒,身体要紧。没想到,那次的简短的几句话,竟然是永别的诤言。

    拉平子,绰号,未考何意,大号周玉平,与我同庚。今年虚岁46岁,父母早亡,孑然一身,在外做泥瓦工多年,曾在外携回一四川中年妇女,有过短暂同居关系,其后不知何故又各奔西东。

   说到命运的不公,在他身上应验的是最恰当不过了。他的父亲,出身于富农家庭,因家庭出身不是很好,加之解放后家道一贫如洗,故而娶了位精神病患者做老婆。即拉平子他妈妈,据说因为有一天中午经过一处坟地,因为内急,周边也没人,她并蹲在一处坟头解小便,回家之后便疯疯癫癫得了精神病。

    每年春天,当油菜花遍地金黄的时候,即是他妈妈犯精神病的时候,每当犯病,她便四处奔走,那些不懂事的孩子们跟在他妈妈后面追打戏虐,老远就能听到“疯子,疯子”的叫喊声。当时拉平子跟在他妈妈后面,又气又无奈,边哭边赶着一大群孩子们,他那弱小的身子,哪能赶得了那些农村里的粗野孩子呢。真的不晓得他那幼小的心灵会受到什么样的打击和创伤。更无法领略他的内心里会怎样看待这个世界的。

    他父亲,可能是因为儿时的家庭条件比较好,所以养成了好逸恶劳的习惯。农业生产干活基本不会,也基本不下地劳动,平时还嘴馋的很,属于“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无酒再想方”的那种生活方式。有一点点钱,不是买酒就是买肉,没有钱的时候,便带着渔具出去捞鱼摸虾回家打牙祭,在摸不着鱼虾的时候甚至连别人扔掉的死小猪肉也会拈(同捡,巢湖方言)回家吃。记得好多年前,公社里刮起了平坟运动,有一座大坟被刨开后,有一口血红血红的大棺材完好无损的露出来,棺材盖打开后,里面的死人的衣服头发都很好,只是肉体腐烂了,看上去一定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坟,据考证,应该是晚清时候的人。那时候凡是挖出来的棺材和尸骨,不论好坏都一律焚烧掉,但是这口棺材材料实在是很好,在征得队长同意后,他父亲居然把棺材拉回家找木工做了好多个猪食盆,据说这样的猪食盆喂猪会很发旺猪呢,因此还卖了一笔不小的收入。改革开放后,生活逐步好起来,当别人家都翻盖了砖墙瓦房,而他家仍然还住着破茅草房。家中没有任何一件像样的家具,更别说有什么家用电器了,最值钱家用电器比本山小品里说的手电筒要稍微值钱一点,就是一部小收音机。可能是因为嗜酒和不讲卫生的缘故,在拉平子不到二十岁的时候,他父亲便患肝癌而死。拉平子的父亲,其实是个好人,是一个老实人,虽然没有听说为村里做过什么好事,但也从来没有害过人,也从没有听说他跟任何人发生过吵嘴斗殴事件。

    他母亲,因为精神的不正常,既不晓得理财,更不晓得如何持家。在精神病不发作的时候,虽然能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下地劳作和料理家务,但是家中有一位坐吃山空的丈夫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孩,任凭有再大的本事,也难以撑起一个家。他母亲也与我母亲同岁,从打我记事起,就没看到她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,身上的衣服总是补丁套补丁。生活条件好了的时候,我妈妈还时不时的给她一些新旧衣物穿穿,偶尔也会接济一些小钱给她家帮衬帮衬。记忆中,他母亲不断的生小孩,生一个便被他丈夫卖一个,估计大约生了有七八个,听说都是被卖到长丰县去了。卖孩子所得的钱,也基本被他丈夫吃喝一空。生了那么多的小孩,只留了一头一尾两个孩子,大的即是拉平子,小的是他的一个妹妹。上小学的时候,有一次放学经过她家门口,见到有很多人围着他家门口看热闹,当我挤进去一看的时候被吓的不轻。原来是他妈妈生了一个小孩,小孩血淋淋的在地下翻滚、啼哭着,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小孩是怎么出生的。至今回想起来,觉得他妈妈真的是太可怜了。

    他父亲死后,他母亲含辛茹苦的拉扯着两个孩子,因为家贫,两个孩子都没有读书。因为家庭的教育问题,导致了两个孩子也养成了好逸恶劳的习性,尤其是他妹妹,从小娇生惯养,养成了任性蛮横的恶习,跟妈妈闹翻了的时候甚至还出手打骂自己的母亲。

    在姐妹俩二十多岁的时候,他(她)们的妈妈在一个寒风凌厉的深夜,因高血压的病因,躺在床上永远的停止了呼吸,终于告别了几十年的磨难而撒手人寰。我认为,死,对于他妈妈来说,其实是一种解脱,一种永远的解脱。

    他母亲死后不久,妹妹草草的嫁了人,拉平子,从此孤身一人,四处漂泊打工,没有人知道他过的好不好,也没有人会关心他过着怎样的一种生活,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,他才会回到村子里,我们偶尔也才能见到。曾经也想到过帮帮他,让村中在外混的较好的发小带着他做事,但是大家都厌恶他好逸恶劳的习惯,没人愿意带他。

    在一个新春的清晨,当他的邻居喊他上集吃茶的时候,他从床上爬起来,重重的摔倒在地下,他对这个世界甚至没来得及怨没来得及恨,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人世。死因,跟他妈妈一样;高血压引起的脑梗。据说,他生前还存了一万多块钱在他的叔叔家,在我想来,至少他还比他父亲要好,不管如何,生活中他还能存了点点的积蓄。

    拉平子的一生,可以说是苦难的一生,也是短暂的一生。村子中同龄人当中,可以说没有一个人有他这样苦难的命运。尽管农村生活基本都是比较艰苦,但是,在生活中,我们每个家庭至少都会比他幸福的,至少大家没有他那样的父亲和母亲。命运对于每个人来说,都是无法选择,公与不公,想必都由前世的因果来决定。

    拉平子走了,对于我来说,是一种很大的触动。毕竟他与我同庚,村子里的同龄人当中,唯有他先我们走了,并且走的这样年青。希望他一路走好,如果命运可以选择的话,希望他不要再选择他那种家庭,如果命运是因果报应的话,那么希望他来生好好要做人,不要再有如此苦难的命运。

2012年5月1日深夜写于合肥